五、法兰西的路易先生的祈祷室-《巴黎圣母院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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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只需要盖一个屋顶把这些画遮起来就行了。尽管是这么一件小事,可是陛下,我没有钱啊!”
“你那屋顶要多少钱?”
“哦……镀金铜质的屋顶,至多两千利勿尔。”
“去死吧你,你干脆杀了我算了!”国王大叫道,“瞧你那德性!拔我一颗牙,你倒想要一颗钻石。”
“那我能盖屋顶了吗?”夸克纪埃问道。
“可以!让魔鬼把你抓走算了!可是你得好好给我治病。”
“尊敬的陛下,用一种发散药就能治好您的病。我待会给您腰上敷一种特效药,它是由蜡膏、氨胶、蛋清、醋、油配成的,而且还要继续服用我的汤药。为了陛下的身体健康,微臣一定会竭尽全力。”夸克纪埃对着国王深深鞠了个躬,说道。
“陛下……”一只燃烧着的蜡烛不会只引来一只飞蛾,奥里维先生看见国王正值慷慨赏赐之际,他也是赶紧凑了上去,说道。
“你又有何事?”
“陛下,西蒙·拉丹先生去世了。”
“那关我何事?”
“难道您忘了吗?他生前是御前财产审计顾问。”
“那又怎样?”
“至今他的空缺都没有人补上。”说着,傲慢的奥里维已经将一副傲慢的神情,换成了一副卑微的表情。朝臣的面部表情,一般来说的话,无外乎这两种。
路易十一呆呆地看了奥里维一会儿,然后面无表情地说道:“我知道了。”顿了一下,他又接着说道,“奥里维先生,布西科元帅曾经说过这样一句话:‘赏赐出自大王,大鱼出自海洋。’我看你倒是很赞成他的意见。现在你好好听着,我的记忆力一向都很好:六八年时,我任命你为我的内侍;六九年我让你当上了圣克鲁桥行宫的大总管,一年薪水达到一百图尔利勿尔(你是不是很想要巴黎币?);七三年十一月,你成功地把信送到了吉尔日阿尔,我为了奖励你,我让你当了范塞娜森林的护林官;七九年,你又代替可怜的若望·代兹,当上了凡塞纳森林的领主;以后,又提拔你为洛奇堡垒总管;再后来,麦浪桥队长。从此以后,很多人便开始称呼你为‘伯爵’;理发师在节假日里上缴的五苏,三苏都给了你,政府只留两苏;后来,我更是大方地改掉了你那个不吉利的姓氏‘勒莫为’,说实话,那个姓氏和你还真相配。七四年以后,你之所以能每天挺胸抬头、趾高气扬,全是因为我当初不顾全部贵族的反对,恩准你使用五颜六色的印章。我的上帝啊!难道你还不满足吗?难道你捕鱼的本领还不够高明吗?你就不怕为了鱼而翻身丧命吗?我告诉你伙计,骄傲会让人丧命的。难道你不知道吗?骄傲的后面紧跟着就是屈辱和灭亡。你好好想想,你最好还是给我闭上你的嘴巴!”
国王声色俱厉的一番言辞,让奥里维先生的面部表情再度恢复成以往的傲慢。只听见他大声嚷道:“看来,陛下今天的确病的很严重,竟然把所有的赏赐全给了医生。”
对于奥里维的傲慢无礼,路易十一并没有表现得很愤怒,只见他平静地说道:“哦,我倒还忘记了一件事,奥里维先生,我还让你出使过刚城,驻玛丽皇后玛丽皇后:即勃艮第的玛丽(1457—1482),莽汉查理的独生女,1477年嫁给奥地利皇帝马克西米连一世。宫为御史。”说着,他转向那两个弗朗德勒人,说道,“先生们,他便是我的御史。”然后,他又接着对奥里维说道,“嘿!老伙计,你看,我们都是多年的老朋友了,何必为这件小事动怒呢?来吧,天色不早了,赶紧来给我刮刮胡子吧!”
自不待言,读者无需等到现在就能认出,这个“奥里维先生”不是别人,正是那个可怕的费加罗费加罗:法国剧作家博马舍《塞维利亚的理发师》、《费加罗的婚姻》中的主角。。在上天的巧妙安排下,他被放进了路易十一那出漫长而血腥的喜剧中,扮演了这样一个角色。我们在这里并不想对这个人进行剖析,只想告诉大家,国王的这位理发师有三个名字:王室的人出于礼貌,都叫他“奥里维·勒丹”;老百姓叫他“魔鬼奥里维”;而他的真名则是“坏蛋奥里维”。
听到国王刚才的那番话,“坏蛋奥里维”站在那里一动不动,只是用愤怒的眼神看着国王,然后又看了看医生夸克纪埃,说道:“是的,是的,医生。”
“哦,是的,医生。”这时,路易十一还怪模怪样地重复了一遍奥里维的话,他今天晚上的脾气真是出人意料地好,“说实话,你就是不如医生。知道为什么吗?因为他掌控了我整个身体,而你也就摸摸我的下巴而已。算了吧,可怜的理发师,别再想了,以后有的是机会。我保证,只要我当一天国王,就不会亏待你。如果我也像西尔倍里格国王西尔倍里格(539—584):墨洛温王朝的国王。那样,养成用手捋胡子的习惯,那你想想,你会有什么样的下场呢?好了,做好你的本职工作就行了。赶紧去把你的工具拿来,给我刮胡子吧!”
看见国王今天总是不停地笑,奥里维也不好意思再和他怄气,只能悻悻地出去拿东西了。
这个时候,国王突然站了起来,情绪异常激动地走动窗户边,大声地说道:“快看哪!真的,内城上空一片火光,肯定是典吏家里着火了。一定是这个样子!亲爱的百姓们啊,你们终于来帮助我摧毁封建的领主制度了。”说着,他转过身来,对着两个弗朗德勒人说道:“过来啊,先生们,我相信这样壮观的场面不会让你们失望的。”
“天哪!真的是熊熊大火啊!”居约姆说道。
“啊!”科勃诺尔也是兴奋地说道,“这一幕让我想起了焚烧贵族安倍古府领主的房子。看来,那边一定是爆发了大的暴乱啊!”
“您也这样认为吗?科勃诺尔先生?”路易十一的表情简直跟袜子商一样高兴,“那可是难以抵挡的啊?”
“上帝作证,我的陛下,那样的话至少要好几支军队。”
“哦,那就是另外一件事了,只要我愿意……”国王说道。
“不过,如果这次暴乱跟我猜想的是一回事的话,恐怕就算是陛下您,也不一定能镇压。”袜子商大着胆子说道。
“多虑了,老弟,只要出动我的两支近卫团和一门大炮,就可以轻松摆平这件事。”国王满不在乎地说道。
“陛下,您知道的,瑞士雇佣兵也是低贱的出身。勃艮第公爵则出身贵族。他当初就是根本没有把那些贱民放在心上,在格朗松战役中,他高声喊道:‘火炮手们,向那群贱民开火。’他还以为用圣乔治的名义发誓,就能轻而易举地消灭那些贱民。可正好相反的是,在那次战役中,有很多骑士被那些贱民所杀。就连勃艮第那位最高贵的贵族夏多·居荣先生,也连同他那匹大灰马在一个小沼泽中丧命。”袜子商根本就不理会居约姆对他的暗示,他已决心要与国王辩个高低。
“你说的那是战役,而这是暴乱,能是一回事吗?我只要皱皱眉头,就能让这种暴乱灰飞烟灭。”国王一点都不赞同袜子商的看法。
“也许你说得是对的,陛下!要是那样,只能说明属于人民的时代还没有到来。”
“科勃诺尔先生,跟您说话的是法兰西的最高统治者。”居约姆此时提醒袜子商。
“我当然知道。”袜子商一本正经地说道。
“没事,我的居约姆老伙计,让他说下去吧!”国王平静地说道,“说实话,我喜欢他的直率坦言,我父亲查理七世就说过,真理已经生病了,而我长久以来更是认为,真理已经消失了。但现在我觉得我又看见了真理,因为我看见了科勃诺尔先生。”说着,还十分亲切地把手搭在了袜子商肩膀上,“您刚才说……科勃诺尔先生?”
“我刚才说,也许您说得对,这只能说明你们国家人民的时代还没有来。”
“那么,你觉得那天什么时候来呢?”国王用那觉察一切的眼神看了看他,说道。
“也许您就快听见它的钟声了。”科勃诺尔正色回答道。
“那是哪个时刻呢?”
“这样跟您说吧,陛下!这里有一座堡垒和一口警钟,大炮也有很多,还有许多市民和士兵。当警钟敲响,大炮齐放时,这座堡垒就会轰然倒塌,士兵和市民也会互相杀戮,就是那个时刻。”科勃诺尔一脸严肃地请国王走近了窗口,说道。
听到袜子商这样说,路易十一的脸色立刻阴沉了,随后他便心事重重地望着窗外。过了一会儿,他像抚摸战马一样轻轻地拍了拍那堡垒的墙壁,意味深长地说道:“你不会就这么轻易倒下的,对不对?亲爱的巴士底?”忽然,他转过身来,对着胆大包天的袜子商说道:“你看见过暴乱吗?科勃诺尔先生。”
“我制造过暴乱。”袜子商倍感自豪地说道。
“那你是如何制造暴乱的呢,先生?”国王追问道。
“这太简单了,制造暴乱的方法有成百上千种。首先,要让市民们对上层贵族心怀怨恨,当然,现在这种情况很常见。然后,就是看市民们的性格了。比如,我们刚城的居民就很容易发生暴乱,因为他们一向都是喜欢君王的儿子,而不喜欢君王本人。现在我们来假设一下,在一个早晨,有一个人来到了我店里,对我说:‘科勃诺尔老爹,发生了这事,发生了那事,……比方说,弗朗德勒公主要维护自己的宠臣,典吏们要加收鲨鱼皮革税,诸如这样的事情。随便那个人怎么说都可以。’于是,我便走到街头,大声吼道:‘抢啊,抢他奶奶的!’大街上破木桶有的是,我便站在上面大声鼓动,想到什么就说什么,反正只要我的心跟民众站在一起,肯定就有说不完的话。只要是群众中的一员,他们心中肯定就会有积怨的。于是,群众就聚集了起来,高声叫喊,敲响警钟,还从士兵的手中抢夺兵器武装自己。而且,市场的很多人也都参加了进来。于是,很快就打起来了。总之,不管怎么说,只要城市还有领主存在,市镇上还有市民,乡村里还有农民,那么这种情况迟早会发生。”
“那你们是造谁的反呢?反对你们的领主,还是典吏?”
“说不定,看情况吧!谁的反都造,有时还造公爵的反!”
“在这里,他们只是在造典吏的反罢了。”国王重新坐回到座位上,微笑着对袜子商说道。
就在这时,理发师奥里维先生走了进来。他手中捧着陛下的洗漱用具,身后还跟着两名侍卫,不过,让路易十一感到吃惊的是,跟他们一起进来的还有巴黎的司法长官和巡防队长,而且后两个人的神色都很慌张。只见怒气未消的理发师装作一副惊恐的模样,其实他心中正在幸灾乐祸。他连忙走到国王面前,说道:“陛下,请原谅我给您带来一个非常不好的消息。”
“什么消息?”
“陛下,这次的暴乱不是针对司法宫典吏的。”我们的坏蛋奥里维先生一脸幸灾乐祸,只听见他快意地说道。
“不是冲着司法宫的?那是冲谁去的?”路易十一问道。
“冲您来的,我的陛下!”奥里维先生语气重重地说道。
“奥里维先生,你要把这件事情仔细给我说清楚喽!要不然,我会毫不犹豫地砍掉你的脑袋。听好了,老伙计,我以圣洛的十字架发誓,要是你说的情况不属实,或有所隐瞒,我会用砍掉卢森堡先生的钢刀,砍掉你的脑袋。”听到理发师的话后,路易十一立即就从椅子上跳了起来,身子挺得像个年轻人一样,恶狠狠地说道。要知道,伟大的国王路易十一用圣洛的十字架起誓,在他一生中只有两次。
“陛下……”奥里维刚想开口辩解。
“你给我跪下!”路易十一暴怒地打断了他的话,吼道,“特里斯丹,你给我好好地看住这个家伙。”
“国王陛下,一名女巫被你的大理寺判了死刑,可后来这个女巫不但没有死,而且还躲进了巴黎圣母院。这些暴乱的民众现在正在攻打巴黎圣母院,就是要把那名女巫从圣母院里救出来。还有,您可以向司法长官和巡防队长求证我说的话是否属实,他们刚从圣母院那边赶来。他们可以告诉您,暴乱到底是冲巴黎圣母院,还是司法宫典吏家。”只见奥里维先生跪在地上,冷冷地说道。
“什么?天哪!这群贱民胆敢围攻巴黎圣母院,围攻我们的巴黎圣母院!真是不知死活!……起来吧,奥里维先生。你说得很有道理,我把西蒙·拉丹的空缺赏给你了!那个女巫受到了教堂的保护,而教堂是我的势力范围,他们不是造司法宫典吏的反,他们是在造我的反,造我的反。”国王听见奥里维的一番话,脸色马上就变得惨白起来,只听见他颤抖着说道。
愤怒仿佛让路易十一一下子年轻了起来,只见他在房间里来回不停地走着,脸上再也看不见一丝笑容,取而代之的是可怕的狰狞,他仿佛一瞬间由狡猾的狐狸变成了嗜血饿狼。过了片刻,忽然,他抬起头,眼睛里充满了杀机,恶狠狠地说道:“去,特里斯丹,把这群贱民统统给我杀掉!一个不留,统统给我干掉!杀吧,给我狠狠地杀,我要让他们知道,国王的威严绝对不能侵犯!”说完,他又重新坐下来,强忍着心头的怒火,假装镇静地说道:“听好了,特里斯丹,把巴士底的五十名炮兵和三百名骑兵都带去,还有沙多倍尔的弓箭手,你也带上。另外把你手上的人马也带着,去吧,带上所有的士兵马上赶到圣母院……快去!快!我要让巴黎这群无知的贱民们知道,他们如此狂妄地反对自己的国王,后果有多么严重!我要让他们后悔与国王为敌!……竟敢公然破坏国家的安定团结,哼,对于这样的事,我向来都不会心慈手软!记住,特里斯丹,一定要铁血镇压,要让他们每一个人都受到惩罚,把他们统统带到隼山上杀掉,一个不留!”
“请陛下放心,我立刻去办!”特里斯丹躬身施礼,回答说道。说完,他还顿了一下,然后又接着问道:“那个女巫怎么处置?”
“女巫?这个吗,对了,代斯杜特维尔先生,那些贱民准备拿她怎么办呢?”路易十一思考了一下特里斯丹的问题,然后便朝着巴黎府尹问道。
“既然这群乱民不遗余力地想把这个女巫抢出来,当然是觉得这个女巫逃脱刑罚是不公正的,他们肯定会把她吊死。”想了想,巴黎府尹自以为很聪明地回答道。
“那就这样吧,老伙计,干掉贱民,吊死女巫。”国王考虑了一会儿,然后便对着特里斯丹说道。
就在这时,只听见居约姆对科勃诺尔小声说道:“看,这就是国王的裁决,多么明智果断啊!尽管惩治了那些为请愿而目无王法的百姓,却满足了他们的要求。真是妙极了!”
“我明白您的意思了,陛下!”特里斯丹说道,“可如果那个女巫始终躲在圣母院,那么我们是不是可以忽视什么避难权,直接进去把她吊死?”
“哦!我的上帝啊!避难权?”路易十一为难地说道,“无论如何也要把她吊死。”说到这里,国王好像有了什么好主意,只见他突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,然后迅速跪在了地上。他把帽子放在了椅子上,十分虔诚地看着帽子上面的一个铅质护身符,然后双手合在一起,无比庄重地说道:“仁慈善良的圣母啊!请您宽恕我对您的无礼吧,这个女巫无论如何都要被处死的!您知道,她不是一个值得庇护的人!圣母啊,您要知道,很多国君对您都很虔诚尊敬,但为了国家的尊严和团结,他们迫不得已冒犯您啊!英国大主教就曾经允许爱德华国王到教堂里逮捕了一个巫师!就连我的祖父,也曾为了抓捕一个巫师,而侵犯过圣保罗教堂。这次,就请您也宽恕我一回吧,我保证,绝没有下次。作为补偿,我会为您建造一座银像!阿门!”
说到这里,路易十一站了起来,同时他还在胸前画了一个十字架。过了一会,他对着特里斯丹说道:“好了,你赶紧去圣母院吧,别忘了带上沙多倍尔卫队长。你们要敲响警钟,彻底镇压这群贱民。一定要把那个女巫给我吊死!而且,你要亲自做这件事情!我会在这里一直等候你们凯旋的消息!……过来,奥里维先生,今晚上不休息了,你来给我刮刮胡子!”
随后,特里斯丹向国王躬身行礼后,便迅速出发了。这时,路易十一示意居约姆和科勃诺尔可以退下了,同时对他们说道:“好了,弗朗德勒的朋友,你们也可以回去休息了。黑夜很快就会过去,黎明马上就到。”
于是,这两个人向国王躬身鞠了一躬,然后便由巴士底队长领着回了房间。这时,只见袜子商对着居约姆低声说道:“这个咳嗽多病的老国王,真让人受不了。我看见过查理·德·勃艮第喝得酩酊大醉,不省人事,却没有见过一个国王跟他一样病得东倒西歪。我很纳闷,就他这个老态龙钟、晃晃悠悠的样子,他是如何做到让一个国家的臣民都顺从他的统治的?”
“雅克先生,”居约姆答道,“那是因为我们国王喝的酒没有他喝得药汁厉害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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